去年皮克斯制作的动画大片《寻梦环游记》，讲述小男孩米格在亡灵节环游死亡之地，与自己世世代代亲人相遇的故事，感动了无数的观众。尤其电影的最末，当太奶奶可可即将离世，埃克托的灵魂变得越来越淡，要永远和家人分别时，所有的观众也不由地跟着难过紧张起来。它让我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维系亲人之爱的不止是客观的血缘，更重要的是我们对彼此的记忆。

但进入现代社会后，当我们享受着飞速发展的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曾经被看中的记忆，现在却如储存卡般，被效率追赶着，轻易地填满、消失。很少再有谁了解自己三代以上祖父母的真实故事，我们在忙碌中，心安理得地把他们和知识一起，归入某个被定性的刻板年代。而随着真实的个人体验的消弭，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不止个体，一整个离我们其实不太远的世界，也在急速地挥手告别。

今天，小编想介绍给大家的，便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有关旧时代、亲情以及记忆的故事。

史蒂芬·赫特曼斯是当今世界最有影响力的荷兰语作家之一。1989年，在弥留之际，他九十岁高龄的外公于尔班•马丁，将记录了自己一声心路与经历的厚厚两本笔记本，以及一生创作的600多幅古典画作留给了他。这位外公，既是工人，又是业余画家，同时还是一名经历了一战，立下不少卓越功勋的比利时军官。他的许多故事，孙辈们都听得耳朵起茧，所以赫特曼斯在得到外公的手稿时，并没有太在意。

可进入二十世纪后，随着现代世界的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同时自己渐入暮年，赫特曼斯突然发现，一个对自己而言，曾经如此理所当然又鲜活的旧世界，正急速地从人们的视野与记忆中消失，那些近在眼前的历史，在自己下一代眼中，不过成了纸上短促翻过的空洞知识点。

于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百年纪念即将到来之前，他打开了外公的笔记，决定把外公一生平凡又虔诚投入的世界，带回来，愿它们在未来的时空中能留下一些痕迹。但这时，细读了外公手稿以及浏览了诸幅画作后，一直深信自己非常了解外公的赫特曼斯却发现，在外公生前从言说的大片人生空白里，埋藏着令人唏嘘又震惊的战场往事与家族秘辛。这更激发了他整理写作的欲望。我们也许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普通人在他风烛残年的身体中，究竟容纳着，或说容纳过怎样复杂饱满的情感、境遇与记忆。

史蒂芬·赫特曼斯

比利时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赫特曼斯用充裕的时间去理解他从外公笔记中读到的东西，为了再现外公当年的记忆，他注明了笔记中重复的内容，并根据外公的记述，列出了一个事件和关键词的目录，尽可能去实地拜访考察手稿中提到的各真实地点，从比利时港口城市根特，一直漫游到英国的利物浦。可整理现实往往比纯粹虚构更困难。他想忠于外公的原始叙述，最大力度地展现他本初的想法，却又希望更有条理地把那段属于全人类的一战记忆明白剔透地传递给读者，于是，经过多年的博弈、挣扎、整理和剪裁，赫特曼斯最终以一种兼具纪实记叙、自传、传记和小说的特殊体裁，将这本由外公笔记而来的关于战争、人生、亲情、爱情的特殊回忆录带给了大众。

这段被整理后的真实记忆，变得清晰而生动，它让读者回到了那个朴质的旧时代，见证了一个普通人，如何通过绘画和文字两种截然不同却彼此相通的艺术形式，记录、思考、释放着自己的一切。

2016年，这本叫《战争与静画》特殊的家族回忆录被翻译为英文在美国上市，很快引起了批评界的关注与读者们的热议，《纽约时报》称它为一部 “关于回忆、艺术、爱情与战争的大师之作”，并将其选为年度十佳图书。第二年，布克国际奖的评委们，也把目光投向了它。如果有人愿意记住，便不会轻易消失。

赫特曼斯的外公究竟记下了什么？现在小编就和大家分享几个片段，让我们跨过百年与重洋，进入战火纷争的前线，去见证那个不想被忘记的顽强又柔软的生命。

“他人生的欢乐在最黑的泥土中发芽，他在回忆录中对此说过很多。于尔班·马丁注定会成就每件事情，又会一事无成。”

“在体态庄重的母亲身后，他像小鸭子似的游走，用随性的方式逗她开心，永远需要偎依她，总是干蠢事。他会穿着木头鞋跳舞，拿着一个锡质的杯子在洗衣房里外走动，偷喝泡着脏衣服的肥皂水。”

“他在干活时目睹了一场可怕的事故：他的堂哥——铁匠的儿子——醉醺醺地来上工， 脸朝下栽进火光熊熊的熔炉。铁匠咒骂着把儿子从火焰中拉出来，但为时已晚。他们看见一张烧得焦黑的脸，只能模糊看得出的五官流出混着唾液和鲜血的黏液。眼睛被烧成了白色，像炸鱼的眼睛；嘴成了一个黑洞，暴露的上齿在洞里发亮。一个帮工提来桶水，泼到垂死男孩的头上。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汩汩声和嘶嘶声，水被烧灼的肉吸进去；他咳出最后一口气，身体在扭动抽搐，一块黑色的污渍出现在他的工作裤的耻骨处。铁匠扑到儿子身上，猛抓起那无法辨识的头，在肩膀处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含混地嚅嗫着一连串几乎听不见的诅咒。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他不抬头看任何人，好像要把目光注入到那白色的眼球中去。工人和学徒站着，看着。”

“惊慌失措的难民说德国人用集体处决的方式报复阿尔斯霍特的居民。他们会随便选中一个村子，把村民赶到一起，叫发抖的男人们排成行，宣布说这个村子有三分之一的村民抵抗他们，于是每三个男人中选出一个，在脖子上挨一枪，就这样被处决，他们强迫女人和孩子把他们丈夫或父亲的尸体拖走掩埋。情绪失控的女人被用枪托活活打死，她们的孩子还拽着她们的裙子。”

一战势力地图

“我的挎包蒙上了一层灰土和脏物，我们在一个被弃置的农庄里请洗什物。我找到我用来绘画的木炭和一支铅笔——我几乎把它们忘了。我从家里带来的几张画纸满是泥污。我喉间发堵，在一个树桩旁边坐下来，开始画残破的风景——断壁颓垣，弹坑，尸体，炸开的树桩；一匹死马在一棵被炸断的榆树上直挺挺地挂着，头颅被劈成两半，鲜血淋漓，冲着清晨凛冽的天空扭曲着，马腿缠在榆树炸剩的残余上，像古怪的树枝。”

穿着军装的于尔班

“他带可爱的玛利亚·艾美丽亚去看父亲的壁画，向她描述他在利物浦看到的画——她二十五岁，他自己二十七岁。他滔滔不绝地说；他们形影不离。这就好像是他父亲在早逝前对他母亲的爱在他的爱情中复生了。这想法使他感觉平静而安定；他崇拜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战争的恐怖在淡去。无论你信不信，他很快乐。他们计划举办婚礼。他已经在比利时铁路系统的车间里找了一份工作，在莱德贝赫的布鲁塞尔大街：他又开始在艺术学院上课。他保证说如果她为他摆姿势，他会为她画像。”

多年后，于尔班为妻子加布里埃尔所作的画像

“像每天晚上那样，他把软呢帽放在窗边的桌子上。他脱掉工作服，解开丝质的黑色蝴蝶领结，把它小心地挂在床边那把椅子的扶手上。他脱掉白衬衫，然后脱掉内衣，露出背上蓝色的凹痕——铸铁厂的残酷岁月留下的伤疤。然后，他脱掉长内裤，露出另一处发蓝的凹痕，在下陷的腹部，紧靠腹股沟，还有一处在皮包骨的大腿上。这些表彰他的英雄壮举的徽章刻印在他的身体上。他穿上长长的法兰绒睡衣，然后上床睡觉。”

《战争与静画》

【比】史蒂芬•赫特曼斯 著 / 金莉 译

平装 / 定价：48.00元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